Elemmírë(五)

(五)


“……我是……你妻子……?”

芬巩不禁哈哈大笑起来,笑声引得一些好奇的精灵远远看过来,不过一见和埃伦弥瑞坐在一起的是领主,便没有谁打算凑过来打扰。

“阿姆罗赫为什么会这么以为?”

迈兹洛斯伸手把芬巩拿走的酒杯又拿了回来,将残酒全倒进喉咙里。

“可能是因为你昏睡的时候一直是我在照顾你,让他误会了。”迈兹洛斯回答她,“阿姆罗赫是个人类,他不能像埃尔达一样,看着一个精灵的眼睛,听着对方的声音,就能判断出他们是否已经成婚。”

芬巩好不容易才能停下来。她揩着眼睛,擦掉因为笑得太厉害流出来的眼泪。

“感谢你的精心照顾,殿下。可是,为什么你照顾我,我就一定得是你的妻子。我也有可能是你的姐妹,你的朋友,甚至母亲或女儿吧。”她咧着嘴,似乎还是觉得很好笑,“这些人类,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?”

“他们怎么想的?”迈兹洛斯诧异道,“你才是那个认识更多人类朋友的精灵,而你居然还问我他们是怎么想的。”

 芬巩摇摇头。“我没跟阿拉丹和罗林多讨论过人类和精灵的文化与习俗有什么不同。”她说。

“阿拉丹服务于我父……王上时我尚在多尔罗明,而他是在离开希斯路姆之后才成婚的。罗林多的妻子我倒是见过一面,我离开多尔罗明时,罗林多和他的妻子吉尔迪丝带着族人来为我送行,那时他们结婚已经三年,有一儿一女,虽然还不大会走路和说话,但也相当可爱。

 “我的随行侍从里有名贵族女子骑行在我身边,吉尔迪丝把她当作了我的妻子,想向她表示感谢。而当罗林多提醒她我尚未婚娶时,吉尔迪丝似乎相当吃惊。

“‘请您原谅我的失礼,大人!’她说,‘我以为像您这样年长而大有威望的君王,身边定有高贵的仕女相伴’。

“出于好奇,我问她:‘您为何会这样认为呢?夫人?’

“吉尔迪丝惶恐无措,直到罗林多再三对她表示,我确实仅仅是想知道答案之后,她才开口道:‘因为在人类当中,年长者,有权威者极少不曾婚配生育。若非如此,我们的族群便不能延续;我们生平积累的知识和财富也将无人继承;而当我们逐渐衰弱老去时,亦会因无人赡养而迎来悲哀的死亡。伊甸人的寿命有限,待到我们的生命之火熄灭时,所持有的一切都必须留给后来人,我们未能在一代人之内完成的事物也只能交予子孙后代完成。故而伊甸人将婚姻与生儿育女当作人生中的头等大事,当见到年貌相配的男女,彼此关系亲密时,我们便会本能地将他们首先视为一对夫妻或情侣。’”

迈兹洛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,顺手将芬巩的酒杯也填满了。

“我想那位女士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。人类不能判断精灵的年龄,也无法单凭眼睛和声音就知道我们是否成婚。在人类眼里,你,我,阿尔卡拉,可能看上去样子都差不多。而我与你关系尤为亲密,所以他自然会将你误认为我的妻子。”他说,“埃尔达与人类文化有很多不同,而这一处最为明显,我们也重视婚姻与儿女,却不会只为了急于繁衍便匆匆成婚,我族之中不乏年长而未婚者。但若寿数有限的次生子女也效法我们,只怕便会将许多学识和财富遗失在死荫的幽谷中。”

芬巩叹了一口气。“是的,”她说,“我的朋友阿拉丹去世已久,然而我仍清晰地记得他初到涌泉之塔时少年鲜妍的形貌。后来他的子孙罗林多来了,阿拉丹在希斯路姆王庭里学习到的知识和他昔日的风采,我依然能在罗林身上得以窥见,然而如今就连罗林多也两鬓斑白,在他死后,这一切毫无疑问也将由他的诸多儿女继承。”

迈兹洛斯摇晃着酒杯。

“既然提到这个,那么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。”他说。

“你为什么一直没有结婚呢?”

芬巩楞了一下,她没想到迈兹洛斯会问她这个。他们早在提力安时便已是好友,皆成年已久却未成婚,但是迈兹洛斯从来没有说起过这件事。如今他乍一提起,竟让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。

“我没想过。”最后她只能如实作答,“从前在提力安,我总觉得即使不急急忙忙地恋爱结婚,有朝一日我也一定会遇到合适的对象。我渴望获得唯一且深刻的爱情,与挚爱的精灵一同孕育子女。而离开维林诺后,我便忙于对抗大敌,治理我自己的土地,辅佐王上。直至你今日问起,我才发现自己依然未曾觅得‘那名精灵’。”

“虽说埃尔达不会为了得到子女而仓促成婚。但现在又与在维林诺时情况不同,你难道没想过自己需要继承人吗?”

芬巩谨慎地选择着辞句,尽管其他的精灵大多都和人类一起聚集在大厅中央的火炉前,但她还是想尽可能避免被他们之中耳尖的听出端倪。“数百年前诺多诸王侯踏上中土,开疆拓土建立王国,我也曾获取一片土地,不过那块土地现今已经归于我的朋友所有,而我则返回涌泉之塔侍奉在至高王身侧。至高王的治世安宁已逾400年,我也不再是领主,纵有子嗣,手中又有何物能交予他继承呢?”

 “我从前也未曾想过,有一天自己的继承权真能派上用场。”迈兹洛斯静静地说。

大厅里有许多灯火,然而全都离他们落座之处很远,模糊的红光映在迈兹洛斯身体一侧,让他看上去仿佛半身涂满鲜血。

“你说这些,是在建议我结婚吗?”半晌,芬巩问他。

“这样的事即使智者也无法轻率建议。”迈兹洛斯回答,“但如果你真要听我的想法,既然你有与其他精灵结合的心思,不妨考虑得更积极一点。而且若是你能品尝婚姻的幸福与乐趣,也是我作为朋友所乐于见到的。”

“可是埃尔达不会在战争中结婚,现在也算不上完全的和平时期。据说艾格诺尔就曾因此回绝了他心爱的女子。”芬巩说。

迈兹洛斯脑海里浮现出菲纳芬家族金发如焰的堂弟刚强勇毅的模样。

“像是艾格诺尔会做的事,他不会放弃坚守多松尼安的职责。虽然对于他自身,这着实是件悲哀的事。”迈兹洛斯长叹一声,“但如果你确有此意,恐怕现在还是相对较好的时机。你父亲的想法如何,他没有跟你提过这件事吗?”

“他提过一两次,见我没什么兴趣,就不再继续说了。不过话说回来——”

芬巩朝迈兹洛斯倾过身体,附在堂兄耳畔,在一片喧嚣声中把声音压得极低。

“即使我要结婚,也得先解决目前‘这件事’吧。”

“的确,如果魔法的效力是永久性的,那可是会涉及到继承顺位变动的大问题。”迈兹洛斯低声承认,“我们一族还没有由女子继承王位的先例,就算能修改律法,我也不敢想象你父亲知道时会作何反应。”

“只能暂时寄希望于纳国斯隆德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。”芬巩有点自暴自弃地一口把自己杯中的酒喝干。“好吧,要是能变回去,我会好好考虑你说的话。现在轮到我问你了。”

她用空杯子指向迈兹洛斯,把问题抛回给他。

“你劝我去组建家庭,生儿育女,却不想想自己的未婚史比我还长!难道你自己不愿意得到婚姻的幸福吗?”

迈兹洛斯笑了笑,然而笑意并没有触及他燃着火光的铁灰色眼眸。

“你知道的,”他垂下眼睛,看着自己的残腕,“自发下誓言的那天起,我就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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